奶球

夜空正在慢慢结痂

包覆在那柔嫩而有弹性的海平面上

我为自己做过的坏事

彻夜忏悔

那一朵如细菌舨执着感染的野花

将在不远的未来，盛气凌人地

钻进天与地的伤口里

变成亚拉腊山上唯一因美丽而亟待死亡的生灵

 

诺亚是个好人

他从不烹调鸽子肉，也不砍伐橄榄树

涂抹了松香的歌斐木

漂旋在腐朽的气味里，宛如周游爱河

我常常偷看诺亚辛勤工作的样子

洪水也曾如此这般

渴望一意孤行地将历史一劈两半

 

领袖却未必是幸存者

苦难也未必属于罹难者

 

诺亚很少唱歌，也可能

是我没有机会听到

一万颗星星正聚在一起

大声讨论着该如何杀死一粒火种

光明正准备从漩涡深处突围

小小的、坚硬的花骨朵，内部生长着灿烂白昼的惯性

它们在人体关节里潜伏着

为同火种里应外合

颠倒世纪

随时准备着

 

一切呓语都将在湍流面前成为泡影

色彩是毒素，搅动着，翻滚着

土地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动

咳出一口晚霞

作众生的华美棺椁

诺亚对所有这些视若无睹

他脚面依旧洁白

像风从云中走过

 

没有值得背叛的借口

也没有值得回忆的牺牲

诺亚总是如此

很少笑，也很少哭

反而我总是在失去知觉的日子里

漫无目的地挤出表情

希望在每一朵水花里摇摇欲坠

天边遥遥传来的，是仁慈而无奈的谶言

 

诺亚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吧

离开这里，离开当下

离开他清醒之际不谈爱恨的世界

理性脉络被古怪形状所践踏

深不见底的壮阔里

也许还依稀填着牙牙学语的时光

 

可诺亚是个好人

 

可诺亚是个

大大的好人

我伸出舌头虔诚舔舐着倒计时里的夕阳

令人震悚的味道

——雀跃、温热、甜蜜绝伦

侥幸旁观到末日来临的景致

我心满意足

因真实的美丽而死亡，因真实的卑贱而死亡

论功行赏

日全食将是授予我的奖章

 

诺亚匆匆离去，并未与我道别

我在他的篱笆下面拾到了不少

梦的残肢

生命总是不盈一握

力，和弹性

和戛然而止的绮思幻视

一概如此

 

可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叹气

再见，诺亚

再见

我背向你离开的方向

瞬间就拥抱住了整个宇宙